文：喬許．羅金（Josh Rogin）
最大的親中派
班農、博明和納瓦羅在為長期鬥爭做壕溝戰。與此同時，川普最初中國團隊一員的白邦瑞則在外圍當顧問，成為兩國政府的重要秘密渠道。他在川普就職前幾天造訪北京。他遇到許多中國官員和專家，急切地在評估到底現在是什麼狀況。白邦瑞又到北京去了五次，讓中國領導人了解川普政府是怎麼回事。他慢慢成為川普和副總統彭斯在中國問題上信賴的顧問。
其他鷹派在川普心目中起起落落，其影響力也或升或降。商務部長威爾伯．羅斯在第一年深度介入對中國的辯論，他和梅努欽合作，力圖實現川普誓言要矯正的嚴重失衡的貿易關係。但羅斯漸漸失去總統的歡心，這是他幾十年的朋友。他喜歡獨立運作，經常在會議時睡著，最終讓川普覺得他不適合這份工作。不過，他的商務部確實數度在梅努欽的財政部拒絕作為時對中國採取強硬行動。
比較親北京的官員也在打長期消耗戰。梅努欽這位前投資銀行家暨電影製片成為財政部的頭頭，聯同賴海哲率領官員和北京貿易談判。但他也在玩複雜秘密的遊戲，幾年來都在體制內阻擋對中鷹派，保衛其華爾街同事和華府親中遊說團的利益。「我不懂為什麼你們要說中國是威脅」，梅努欽曾在橢圓形辦公室一次會議中說。「你們都活在華府的小圈圈。出了華府，沒有人認為中國是威脅」。
川普是否認為中國是威脅？ 在經濟上，這是一定的。但在國家安全上，卻絕不是最重要的威脅。他只想和中國達成一個交易。在這一點上，他和梅努欽有總統女婿賈瑞德．庫許納助陣，庫許納成為政府中最大的親中派之一。
庫許納的中國顧問角色幾乎立即和他的商業利益發生衝突。早在一月初，也就是就職前不到兩個星期，他和一名中國商人在紐約碰面，商量讓中國安邦保險集團投資四億美元到庫許納在第五大街六六六號的大樓。
庫許納和安邦集團董事長吳小暉於十一月十六日在華爾道夫酒店的會面被洩露得很詳細，一定是餐桌上某個人講的，甚至還提到一瓶兩千一百美元的羅斯柴爾紅酒。庫許納的公司解釋說，這個交易是在大選前幾個月就開始商議的。無論如何，由於大選後明顯的利益衝突，談判取消了。
然而，庫許納的損失沒有他錯失的生意夥伴那麼嚴重。在這則報導四個月後，中國政府逮捕了吳小暉，以貪污罪判刑十八年。不管川普圈子的派系傾軋有多嚴重，和當時的中共內部相比都相形失色。或許吳小暉和庫許納接觸被視為在弄權，對北京領導人構成威脅，所以整肅了他。也或許他是因為交易失敗才被懲罰。我們永遠不得而知。
但可以確定的是，有一段時間，庫許納及其親中觀點占了上風。川普在二○一七年一月二十日就任後，庫許納是能直通北京的官員，影響力最大。他愛聽季辛吉、梅努欽、柯恩和一些億萬富豪的話，這些人教他要從兩國政府的最高層下手來搞好關係。他們向他保證，這樣才能拿到川普想要的交易。
為了這個目標，庫許納全力安排在海湖莊園的川習高峰會。他覺得，這次峰會對兩位領導人建立交情、讓雙邊關係穩定發展至關重要。如果庫許納的岳父要和中國做交易，這看來是必要的一步。
但習近平要等美國總統彌補與台灣通話的錯誤之後，才願意和川普通電話。「中國人為那通電話懲罰川普，要等總統澄清後才願意進行高峰會」，白邦瑞在幾年後回顧說。「但他的做法為之後三年定了調」。
叫黃之瀚滾回來
習近平要到海湖莊園與川普鞏固關係。但他不能失了面子。台灣那通電話必須有個說法，要不然，習近平會被認為在中國核心議題上對川普妥協。
川普也要修補和習近平的關係。他這通電話不是刻意要冒犯習近平。川普把兩個國家看成兩間大公司，而習近平是對手公司的執行長。你得和對手的執行長搞好關係才能好好談判，至少在一開始的時候。川普也敬重習近平這種強人領導：他嫉妒習近平的權力，也尋求習近平的認可。但對川普最重要的是，只有和習近平套近乎才能拿到他想要的東西——一筆交易。
於是庫許納和中國大使合作，想出一個打破僵局的辦法。二月九日星期四，當多數白宮幕僚都下班回家後，庫許納打電話叫班農和提勒森到總統的起居室。在那裡，川普接了習近平打來的電話。在庫許納安排下，他的岳父承諾以後不會再接台灣領導人的電話。
在白宮對這通電話的官方聲明中，博明獲得一個小小的、象徵性的勝利。原來的草稿是寫川普將遵守「一個中國政策」。但博明把聲明改成，「川普總統同意，在習近平主席的要求下，遵守我們的一個中國政策」。這種說法維持了美國一貫的立場，對美國是否同意北京把台灣認定為叛亂省分保持模糊。
無論如何，這通電話表示川普已向習近平的立場讓步：與台灣通話是錯的，以後不會再發生。「這就移除了到海湖莊園峰會的障礙」，白邦瑞說。庫許納達成了川普想要的會談，總統女婿牢牢掌握了美國的對中政策。
不是每個人都對這個結果感到高興。例如，班農就怒不可遏。他認為這通電話是庫許納天真的讓步，川普走錯了步。「我們為什麼要接習近平的電話？ 籌碼都在我們手上。習近平超想來海湖莊園的」，班農後來告訴我。「他們去找庫許納。這是庫許納搞的。從那時起，川普就不想再聽到台灣的事」。
在這兩通電話後，川普對台灣的態度就是蠻不在乎或不尊重，整個總統任內都是如此。由於政府中每個人都知道總統的態度，所以儘管川普政府的官僚層級充滿親台灣的鷹派，但在前三年中，大家都避免公開顯露對台灣的同情或支持。美國確實稍稍有加強對台灣的支持，但大部分都不敢敲鑼打鼓，有時甚至連川普都不知情。例如，雖然馬提斯用薜瑞福這個親台鷹派當五角大廈亞洲政策最高官員，也要努力兩年之後才能賣新的F–16給台灣。國防部也不曾派軍事將領到台北公開活動。在川普政府第一年，沒有任何高層官員到台灣。
當川普政府官員到台灣引起北京抗議時，川普都會站在北京這一邊。二○一八年三月，副助理國務卿黃之瀚造訪台北，與台灣高層官員會面，在演講中稱讚台灣是這個區域的民主典範。黃之瀚曾是參議員湯姆．柯頓（Tom Cotton）的對外政策助理，之前待過米特．羅尼（MittRomney）二○一二年總統競選陣營。「過去、現在和未來，美國都是台灣最親密的朋友和夥伴」，他在訪問台北時說。
中國政府向白宮抗議。當川普得知北京對黃之瀚在台灣的講話很不滿，他暴怒。「誰他媽的是黃之瀚？」他大吼道，在場一名人士說。「為什麼沒人告訴我他去台灣？ 叫他滾回來」。
黃之瀚沒有被炒魷魚，但其他政府官員都聽懂了意思——而台灣政府在接下來幾個月和幾年中也聽懂了。二○一九年初，美國在台協會準備慶祝台灣關係法四十週年，美國政府內部討論是否要派出內閣級官員。高層官員都不想去，於是就派了退伍軍人事務部長戴維．舒爾金（DavidShulkin）。但慶祝儀式前一個月，川普炒了舒爾金，因為他以政府公務當幌子帶老婆到歐洲血拼觀光。當蔡英文抵達接待會場時，最高層級的美國貴賓只有助理國務卿和前眾議院議長保羅．萊恩（Paul Ryan）。川普高層官員都沒來。
台灣距離中國兩英尺
川普在二○一七年二月與習近平通話是兩大領導人互動的開始，深刻影響了此後三年的美中互動。習近平學習到，如果他真想要川普做什麼事，只要請他做個人情就行了。習近平也很恣意地請他做人情，要川普不要插手一些中國認為敏感的議題，讓川普去反對他自己的政府。
結果就是造成寒蟬效應，新政府最高層的官員都能感受到，而這個效應也不只是在川普剛當總統的幾個月。「川普有一次告訴我，我不要再聽你提到台灣、香港或維吾爾族」，國家安全顧問、強烈支持台灣獨立的約翰．波頓在二○一九年回憶說，「我連西藏都不跟他提了」。
在波頓講這些話的同一年，一位共和黨參議員試圖說服川普要盡全力勸中國不要鎮壓香港的示威抗議。如果北京橫暴地對待香港，這位參議員認為，那麼中國下一步就會拿下台灣。這會在川普的紀錄上留下污名，他警告說。
這位參議員對我承認，他是故意誇大中國入侵台灣的可能性，好讓川普能對北京強硬一點。在我和政府消息人士的談話中，這種做法相當平常：每個和川普說話的人都要設法迎合他的虛榮、自大和政治嗅覺，不能從國家安全利益出發。但總統的回答令人不寒而慄。
「台灣距離中國只有兩英尺」，川普對這位參議員說。「而我們在八千英里之外。如果他們入侵，我們他媽的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川普公開說這些話，等於是放棄美國四十年來保衛台灣、維持現狀、確保台海和平的承諾，而這項承諾是明定在美國法律中的。這位參議員無話可說。這是川普真正的想法。他根本不在乎。雖然在他當總統時沒人知道這一點，但可能也沒人會感到驚訝。
相關書摘 ►《天下大亂》：習近平並不知道，川普接蔡英文祝賀電話這是有計畫的，只是並非川普的計畫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天下大亂：川普政府的中國政策，其形成、矛盾與內幕》，八旗文化出版
作者：喬許．羅金（Josh Rogin）
譯者：梁文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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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郵白宮記者，首度公開川普對台講話「中國打台灣美國什麼事都沒法做！」
多份機密文件揭露美中攻防內幕，令人嘆為觀止的金權滲透網絡
21世紀中美大戰在混亂中展開，
面對中國的紅色滲透與戰狼外交，
終於覺醒的美國是否能成功反擊？
40年來美國對中國的幻想已經落空，
新生代的亞洲專家、媒體記者、國會幕僚、外交官員早已覺醒，
準備展開對中國的全面反攻。
川普的上台給了他們一個施展抱負的機會，
但官僚的角力、政壇利益的糾葛，與中國撲天蓋地的影響力作戰
讓真相極度複雜、美國岌岌可危……
從1979年中美關係正常化開始，中國蓄意利用美國的自由開放，傾國家之力在自由市場中進行不公平的經濟競爭與科技掠奪，更以其「黨國一體」、「軍民不分」、「統一戰線」手法，對美國政府、校園、科技業、網絡，以金錢收買、暴力威脅、美人計等手段，進行無孔不入的滲透與控制。
今日中國在美國的「影響力作戰」之深度與廣度駭人聽聞：
- 庫許納在中國的生意伙伴包括鄧小平的外孫女婿吳小暉，並透過季辛吉可以直通習近平。
- 掌管「喬治布希美中關係基金會」的尼爾．布希主張與中國合作、反對貿易戰，大聲譴責美國的民族主義將中國「妖魔化」。
- 縱橫美中兩國的趙氏家族，大家長趙錫成與江澤民是關係密切的交大校友，女兒是交通部長趙小蘭，女婿是共和黨參議院領袖米契・麥康諾。中共高層資金直接介入美國國會選舉。
- 中國政協副主席董建華領導的「中美交流基金會」，以大量捐款在美國校園裡培植親中的研究機構。
- 財政部長梅努欽為了維持與中國的正常貿易，百般阻撓美國對中國人權問題施加制裁，並縱容「加州公務員退休基金」等鉅額資金流向中國軍工產業……
- 黑石集團蘇世民、學者商人約翰．桑頓、澳門賭場大亨永利，這些圍繞在川普身邊的億萬富翁，在中國都有巨大的商業利益，也都是中南海在美國的代理人。
- 聯合國秘書長古特瑞斯、世界銀行行長金墉都是中國言聽計從的傀儡。前者不敢為了台灣護照問題得罪中國，後者徒為習近平的傳聲筒。
隨著中國的介入干預日甚一日，美國終於開始遲來而緩慢的覺醒。各官員之間的意識形態分歧與權力鬥爭使得共識難以凝聚。主張全力抗中的「鷹派」、老成持重的「大人派」、代表華爾街利益的「高盛幫」、川普私人家族與親信，各有所堅持，互相制肘抵觸。美國政府各部門的本位主義阻礙了協調合作的可能，僅管情報、國防與國安單位疾呼中國威脅之嚴重，財政與商務部仍主張自由貿易，相信與中國的貿易能讓雙邊互惠。
美國政府的分權制度，使得各州機構與議員得以獨自與外國交往，不受中央限制，因此容易受到中國國家力量的威逼利誘。美國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個人主義與自由企業精神也阻礙聯邦政府獲得大學、民間企業、網路巨擘的支持與配合。史諾登洩密案也造成矽谷巨擘與美國政府之間缺乏互信……
然而，影響最大、卻也最無解的困境來自於川普本人。事實上，川普長期以來都主張對中國採取強硬手段。他曾在自己的著作批評中國是「擾亂世界的力量」、「美國的敵人」，然而，他既輕視國際組織與盟國的作用、不願意讓美國承擔捍衛人權的責任、在台灣、香港、新疆問題上默不作聲，都大大傷害美國對抗中國的道德正當性。他本人的反覆不定，甚至輕信北京刻意營造的假象，誤把習近平當好朋友，都令親痛仇快。
《華盛頓郵報》記者喬許．羅金是美國新生代的反中大將，多年來他與其他覺醒世代的年輕記者、學者、智庫幕僚，主動在沒有政府支援的情況下進行合作串連，勇敢調查、揭發中國對美國在各個層面做的攻擊。
《天下大亂》是羅金對川普政府之中國政策的形成與矛盾、共識與衝突、希望與危機的全面紀錄與檢討。悲觀地看，川普個人與政府內部的混亂導致其中國政策難以發揮功效。樂觀地看，川普的登台意外地打破中國悉心培植的建制派中國專家的壟斷，開啟了美國強硬反擊的契機，從科技、貿易、學術、軍事經濟各角度展開全面抗中。
美國終於醒了。但21世紀的中美大戰究竟鹿死誰手，仍在未定之天。
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丁肇九
